Walnut

[太芥]深夜



抱着总结汇报的文件站在作为临时据点的房门前,整栋写字楼安静地仿佛能听到酣眠和心跳。抬手在门板上轻敲三下意料之中地未得到回应,拧开房门前只礼节性地示意一句。
“我进来了,太宰先生。”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漆漆像某某大片中怪物出场前的俗套布局。他就坐在靠背椅上沉在这连绵凝固的黑暗里,不知是反射折射还是散射上来的一大块昏晕的光铺满了背后落地窗,忠实裁出书柜桌椅台灯的阴沉剪影。
最阴沉的依旧是他。孤寂!他仿佛在这样呼号着。然而孤寂只是如同衣物般穿戴着、包裹在他身上,这张抹了毒药又用蜜糖遮盖的嘴是绝不会说出孤寂二字的。他早已习惯了隐藏和说谎,天生的、天生的戏言玩家,将人群骗得团团转却躲在幕后独自一人地哭泣,对入世充满倦怠又去埋怨世人的不解风情。
窗外是林立的钢筋水泥骨架,信号塔间电线连成血管,再远处的立交桥是脆弱的大动脉,明明灭灭的灯火为心脏,各种肮脏窝点深藏其下则是毒瘤和病灶。他背对这城市而坐仿佛以如此姿态宣誓着孤傲,又仿佛在坐拥一切的同时无视这一切。
是美丽的。是美丽的。扶着门把手的动作下意识凝固,以不该破坏如此场景的心情重复着默念。他总是拥有这般神奇的力量,能将颓废都转化为魅力,让人无法移开目光。为何他不愿直面这千灯明灭?
夜晚的城市总给坐在高处的人以廉价幻觉,似乎人们都在自己脚下沉沉安睡,似乎是满城灯光是镶嵌于昂贵金表周侧的细碎钻石,而这只金表正牢牢束缚在手腕上如水蛭般吮吸血液却无人愿意将它取下。
——这些都是属于我的,支配者的错觉。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沾沾自喜,倒在柔软得碍眼的温床上不愿醒来。只限夜晚,仅有夜晚,醉乱者狂欢,无能者醉乱。
而更荒谬的是自己居然产生了那样的想法——这般美丽之景,是为装饰他而存在于此处的。脱离了他的事物,无论多么豪华都毫无价值。
醉乱者狂欢,无能者醉乱,向死者依旧渴求着葬身。他一脚踏着天堂一脚踩进地狱,只余讽刺和悲哀的目光投向人间。他是将死之人,却仍安然活着。
与我不同。与我不同。我和这个人,从性质上来看,是全然没有共通点的。就如他的心看起坚硬如钢却在斑驳流血——而我压根就没有心。
多么嘲讽。来吧,宫廷里的弄臣,你可否根据这些编出个全新的笑话,在华美晚宴上逗人一乐?请务必参考“以为纵身跃下山崖,就可以忘记思念”的古希腊诗人萨福,再去瞅瞅那碰到棉花都会受伤的懦夫胆小鬼。
他抬起了头,将手支在桌上,缓慢、一点点地撑起身体,仿佛脱离座椅的同时正在脱离泥潭。不,不是脱离苦海,他正在苦海中坚定下沉,还用自己的泪水为其增光添彩。
“开灯吧,芥川。”他开口嗓音沙哑低沉,影子落在身前变换成张牙舞爪的形状。从梦境返回现实了吗,那迷蒙的神色被一丝丝藏入眼底,他又开始扮演港口黑手党年轻且残虐的干部,又开始暗自讥笑他人的演技拙劣。
只希望他在自己面前能有哪怕一秒的真实,哪怕明知他除了真话什么都愿意说,兜兜转转轻易避开一切真心吐露。
“夜晚就要过去了。”


深夜的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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