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lnut

[眼桃]黎明正组建他的军队

#情人节快乐

桃乐丝:

我在离开金枪鱼镇的大巴车上给你写信。车辆距上次维修大约有三五年了,在平坦的柏油路仍上嘎吱得厉害,让人担心它会于某刻随心所欲地散架,或者在丛林前原始的泥土路上瘫成钢板和零件。我踩住前座背面的脚蹬,往膝盖上垫了本硬壳的厚书,字体才不至于歪得太潦乱。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我们刚途径一片亮着灯的村庄。那些灯火并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像蕴含生命的活物般在黑夜中撕开小口,像成团萤火虫慰藉着旅者的眼与手;它们忠心耿耿,是我们将它逐渐抛弃于身后的。盲目却渴望前进的我们。将诗歌主角的桂冠授予月亮是有理由的,在纯粹的黑暗之中,仰望长明灯的喜悦暂时无法被取代,至少在人找到法子抛弃月亮之前,Irreplaceable。

邻座的男人惊诧地看着我动笔,大概以为我是个瞎写一气的傻子;他以为黑暗会掩护他鄙夷的神情,但相反,黑暗把他出卖给了我,凭借这双被赐福的眼睛我与黑暗结友,透过护目镜饶有兴味地观察他,视物清晰如同日间。谁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写信?我会。光明之神如他的名字般照拂我,而我用他的赐予写信给你,听起来挺浪漫的。

窗外云像凝固的弹性白色胶体沉在夜空,被风切割着战战兢兢地抖动起来,松树扎根在天幕之下,一排高耸、阴郁、模糊的影子哨兵监视着挪动的车辆,车灯软弱的光融化在冰冷的寒天里。现在离丛林还有很远……很远,桃乐丝,我看不清前方。

丛林中是否留存着我教的旧址?在风霜雨雪、山火与动乱之后,我不敢多想。如果没有,如果教典的记载出了误差甚至还好,但若那承载着信仰、跪拜与神迹的旧址被愚民摧毁,被像石料般对待,被一块块切割运走,被深埋进混凝土与砖丛,徒留我立于残垣断壁的废墟中间,我恐怕真会昏厥当场。

一切都太迟了,桃乐丝,我真恨自己未曾不吃不眠不休地破译,未能早些得到我教的指引。太迟了,我无法原谅自己。

不要再想了。隐约得,夹杂在车厢嘎吱和旅客呼噜声中,这句话在我耳边轻轻响起,我是多么熟悉你悦耳的嗓音啊,它曾不分昼夜陪伴宽慰着我;“我信任你的声音,因为其中有坚硬的痛苦的结块,一如真正的蜂蜜,含有来自蜂巢的蜂腊的结块”。那一瞬间是如此真实且贴切,让我甚至惊诧地环顾了四周。不,我很确定你,最忠心的下属,已遵照指令留守在我们的基地中了,但幻觉仍不依不饶。我的眼……你充满怜惜的叹息拂过脸颊,让我几乎以为有魔鬼潜伏在身侧,虚幻中用你的双臂环抱着我。不要再想了,你总是那样说,这只是树,是风,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我正握着你的手,你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停笔了约莫十分钟——仰靠在椅背,闭上眼,将自己交托给幻觉与不可视的黑暗。你的声音逐渐模糊起来,变得渺远、广阔,具体的字与词的限制溶解了,像无法归结进具体分类的白噪音,像氧气充斥在身体内在,像宇宙。我清空自己的头脑,漂浮在你营造的空阔氛围之中,就像宇航员漂浮在太空安全的范围里,像身处海底的一栋玻璃房子,鲨鱼只能潜在外面远望。那么……安宁。我怎可以拥有这样喘息的空间,就像我身上的重负并不存在一样?

原谅我吧。我无声地蠕动嘴唇,不知在向谁道歉。我紧闭双眼,在眼皮上看到万花筒般碎的挪动的颜色,一些线条,圆点和块状,多数是白色的,在秒针转动间消失又产生出新的。有时我瞥见一闪而过的黑色小点,裹着一圈明亮的白边,我莫名觉得熟悉,后来想起那或许是你手腕内侧血管上的黑痣,我曾抚摸过的。我并非想将你比作拉姆齐夫人;但事实上,你倒入我的铜壶中的生命力的水雾远比她所做的更多、更珍贵,我曾无数次因此振作精神,就如这次一样。

忘掉我写的东西,把它当做一个自私者的坦白,原谅我吧,乐丝。我会完好无损地回来,为了光明之神,为了我们,为了你,直到我们的灵魂不再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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